七月的日头把青瓦晒得发烫时，我蹲在屋后西瓜藤边，指尖轻轻叩了叩那枚藏在叶底的瓜。藤蔓爬得疯，绿叶子叠着绿叶子，倒把唯一的果儿衬得像颗被遗忘的翡翠——表皮青中透白，纹路却深得像老人手背上的褶皱，想来是这方小天地里，它费了整季力气才攒下的甜。 刀起处"咔嚓"一声，瓜肉裂成两瓣，红瓤里浸着蜜。咬一口，凉丝丝的甜从舌尖漫到喉咙，竟比市场上那些滚圆的瓜更鲜灵。许是因为藤蔓在杂草堆里抢养分抢得辛苦，这枚瓜把所有的甜都凝在瓤里，连籽都小得可怜。我捧着半拉瓜啃得痛快，末了看那被啃得坑洼的瓜皮，忽然想起母亲说过："西瓜皮莫要扔，腌渍了脆，清炒了香。" 于是翻出竹篮，摘了三枚青辣椒。椒叶上还沾着晨露，凑近能闻见股子清冽的辛香。灶上支起铁锅，西瓜皮先切条，撒盐，控水。等油热了，辣椒"滋啦"一声爆香，捞起西瓜皮沥干，倒进锅里翻炒。奇怪的是，这瓜皮极"寡淡"，油星子在锅底滚来滚去，它却只吸走那么一星半点，倒把辣椒的香全兜住了。我加了勺盐，又淋半盏清水，看它在锅里慢慢软下来，边缘泛起半透明的玉色。 起锅时，盘底还凝着层细密的水珠，西瓜皮咬起来"咔嚓"响，辣得人鼻尖冒汗，却又不肯停筷。锅铲一刮，锅底竟还剩薄薄一层油，泛着琥珀色的光。我端着盘子站在灶前发怔——从前总觉得西瓜皮是"剩物"，如今倒品出几分滋味来：它不似瓜瓤浓烈，偏要用这股子清润，衬得辣椒更鲜，油星子更金贵。 看院角的杂草在风里摇晃。这方小菜园啊，从来没辜负过用心。一棵西瓜藤争不过杂草，却结出最甜的果；半枚西瓜皮被嫌"吃油"，倒炒出最妙的清欢。生活原就如此，哪有什么该被丢弃的"废料"？不过是缺了双发现的眼睛，和一颗愿意琢磨的心。 蝉鸣正噪，我却忽然懂了：所谓日子，大抵就是摘瓜、吃瓜、炒瓜皮，然后把锅底的油，也酿成一点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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